“飞行”指挥家的音乐人生

朱里奥·布里恰尔迪《A大调长笛四重奏》第二乐章

演奏(从左至右):宋宛霖、杨语熙、陈雪、加雷思·戴维斯

1月24日,四位音乐家以意大利著名作曲家朱里奥·布里恰尔迪的《A大调长笛四重奏》为“乐聚”开场,随即进入音乐周艺委会主席余隆与音乐周音乐总监丹尼尔·哈丁的“音乐人生对对碰”。

广州带给你什么感觉?

哈丁:我来过广州两次,非常仓促:到达、吃、干活、飞回去。这一次(第三次)很不同,因为我有充分的时间享受和体验广州的方方面面。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排练厅和休息室,同时感受到年轻音乐家给予我的力量,虽然天气有点冷,但广州给了我很多温暖。

音乐总监:丹尼尔·哈丁(Daniel Harding)

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们会特别关注青年音乐家?

余隆:全世界都面临一个问题:我们的下一代如何看待这个世界?我看今天中国的年轻人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不带现金的青年人,与过往很不一样。

哈丁:我们在欧洲也没有很多年轻人带现金,他们带信用卡。

余隆:在中国都不需要刷信用卡了,我们用移动支付。我经常有疑问,感觉现在年轻人似乎生活在“另外的世界”,所以我对他们的音乐追求特别感兴趣,我也特别想跟Daniel一起来讨论一下,可能也是所有导师和学员好奇的。

为什么要做一个青年音乐周?为什么要在大湾区做?

因为大湾区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湾区,无论从经济上还是文化上,它将变成未来世界上很受关注的区域。所以我们特别在意青年人在文化层面的认知。

(左)音乐周艺委会主席、指挥家余隆

(右)音乐周音乐总监、指挥家丹尼尔·哈丁(DanielHarding)

哈丁:我不确定能不能有这样一个角色去说服别人做任何事情,我觉得我们能做的是给予机会,尽可能给年轻人创造更多的机会去发现。

做音乐有很大魅力、乐趣。我甚至不会用“说服”这个词,当我们谈到年轻的中国人或者年轻的欧洲人、美洲人,不管到哪里,当看到年轻人想发挥自己,朝着音乐方向发展,我都感到非常美好。我想去培育、去鼓励他们朝这个方向发展。在我们生命当中有很多东西,需要专注。我成为了一名音乐家,就去帮助年轻人往音乐方向发展,我们今天在这里就是进行更深一步的挖掘和探索。

余隆:选择非常多、可能性之大,导致了今天有很多青年音乐家可能迷失在半道上。

哈丁:是的,很正常,往往有很多挑战会消耗你,或许有很多起步相似,但后来很不同,我们很幸运,很年轻,都是年轻人。

我们年轻的时候做了指挥,到了一定年纪看到很多人在周围,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可能对他们来说并不合适,太正常了。也许有一些所谓的“牺牲”,让你一路上找寻、失去,然后才找到你的才能。有些人可能无疾而终,有些人充满着热情……生命中充满选择。

真正的激情,真正的信仰,当你生命中“住着音乐”,你一定会停留在这个道路上。我的父母跟我说:你可以去做音乐,也可以不做音乐,但如果做,你必须用一种恰当的方式。每次他们跟我说“可以”,可以有自己的选择,我说我会选择(音乐)这条道路。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东西。

如果年轻人内心深处觉得他们“必须在这个轨道”,我们就支持他们继续前行。

余隆:Daniel的回答有意思。指挥(的训练)不像乐手,今天我听了排练,非常触动,不要放弃掉你们对音乐的追求,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特别不容易。掉队的也许不少,学的人也很多,可中国本身古典音乐的环境还在起步阶段里。

哈丁:在西方也是不容易的,成为一位音乐家它有着无穷的牺牲,毕生投入,非常专注,因为它充满着挑战。

过程和结果,看哪个?

哈丁:我不会把音乐和结果联系在一起,不会把音乐和解决方案联系在一起,这也许是哲学思考的不同。如果仍有好奇,就意味着还没有找到回答,音乐一直是开放的、包容的。

2024YMCG乐团交响乐排练进行时

余隆:东西方学习音乐的家庭教育视角或有不同,音乐周里所看到的、存留下来的音乐火种,那是经过了九九炼丹炉才到了今天,所以我们特别珍惜这些年轻人。

Daniel和我不一样,他是一个天才,天生的指挥家。亚洲包括在日本、韩国,今天我们看到的音乐家可以说大多是“历经磨难”才走到了今天,而当今中国的环境,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,有太多的机会让他们去转行,放弃了对音乐的追求。

哈丁:我们导师的工作就是滋养这些年轻人,让他们燃起对音乐之爱。这些年轻人在乐队排演的时候非常努力,分声部排练时也非常努力,没有人说这是容易的,而当大家看到魔法发生了,也就是他们内心的音乐之爱点燃了,非常享受。

如何让大家继续坚持音乐的路,去达到更高的音乐成就?

哈丁:我从来不会想去说服我儿子,我觉得说服他当音乐家是一个很糟糕的点子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更加关心会不会越来越少人去聆听优美的音乐。热爱音乐的人知道何为音乐,知道音乐的珍贵,当你在演奏时,这份对音乐的在乎和爱是永远在心中的。这些人后来可能会转行成为医生、律师,但热爱留存心中。

余隆:如果年轻人已经做好选择投入音乐生涯并且已经启航,而每个人起步时间、事业切换点或早或晚可能不一样,有没有一些建议给这些年轻的音乐人?

哈丁:很难给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建议,与音乐的关系,与世界的关系,如何自洽都有不同。当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觉得这个不对,想换一种方式,可能需要更高层次的智者给他们分享一些意见,这是一种阶段性的苦恼必须要去克服的,还是说确实需要换赛道了。

音乐是非常纯粹的,如果破坏了一个人与音乐之间那种亲密的关系,我觉得这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。我们知道与音乐共同呼吸、共同生活的那种美妙,也知道如果“音乐不对”给我们那种窒息的感觉。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帮助年轻人花一点时间去找到他们正确的航道,重新唤起他们跟音乐的联动。

“一定要练出个结果”的观念是不对的。如果一场音乐会下来,特别完美,毫无瑕疵,这个“感觉”反而让我觉得有疑问。就像奥运会跳高,层层递进,你会一直升高直到跳不过为止。音乐家也一样,如果很轻松就跳过去了,是不是我们要求低了?如果很轻松就做到完美,是不是我们要求低了?

多面人生,多面的丹尼尔·哈丁

所以,在音乐世界当中,我们需要非常卓越的音乐家,技术精湛、前所未见。我们同样需要有不同的音乐家、交响乐团能够带给我们不同的音乐感受。还需要什么?平凡的音乐爱好者我们也需要,因为他们有热爱。不同类型音乐的滋养应该无障碍,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到金字塔的顶端,“顶尖”只是我们的音乐世界的一部分。

作为一名指挥家,专业以外有什么兴趣爱好对音乐事业发展有关联、有帮助?

哈丁:你选择的乐器也许是你与音乐沟通的桥梁和手段,对于音乐的见解就往这个乐器钻研,未必去兼顾什么更广阔的音乐海洋,但专注是必须的。

想想有什么故事想通过演奏去表达、跟观众沟通,这样才有意义。每每提及改变思维方式、跳出框框,我们总是感到忧虑,人的日常有很多,开车、炒菜、散步、旅行,不是非要关联专业的。你的大脑需要做一些其他东西,喜欢的或不喜欢的,让你去解锁,打开迷思。它是多面的。

你如何描述亚洲的学生?他们眼中只有音乐没有其他?

哈丁:我可不会这么说。我们不能以狭隘的视角看待事情。作为音乐家,也不仅仅是音乐家,做事需要专注,但太专注单一问题也会出现风险,因为这样的话容易一叶障目。于是,关注问题的视角要避免狭隘。

飞行员的生活好玩吗?

哈丁:我现在应该把飞行员制服穿上!

做指挥呢,首先要花时间思考整部作品,要记得之前谈过的要注意的地方,比如哪里弹奏时间长一点、哪里需要提示长笛(声部),指挥的时候我必须考虑谱子的每一处细节。

作为一个飞行员,一天飞行4次6次,有点像指挥不同声部或乐章,飞行、起降、停机坪、离开机场等等,两个飞行员会讨论下一步可能要做什么。这意味着不仅去描述我们的飞行:离开停机坪,进入滑翔,要决定怎么样把一个发动机打开,另外一个发动机稍后打开……既要描述情景,又要采取恰当的行动,涉及轨道、路径、操作,比如起飞时万一紧急迫降适用什么方法?评估方法行不行、路径好不好,还要考虑风险,作为飞行员必须要找到所有可能的潜在的风险。

包括风暴、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等等细节都要讨论,都要甄别,不是一个解决方案,这是一种战略。不能有危险,必须要保证安全。顺利起飞后就要考虑到如何下降,比如我要在戴高乐机场起降,每次都要对自己说清楚有什么相关风险,我的路径是什么样的,我如何达到所述的停机标准等等。如果我偏离了目标,我的同事会告诉我必须要稳定在1000英尺这个地方,之类的。也像一个交响乐的“演绎”过程。

作为一个音乐家,这个乐章已经演奏过1000次了,我还是会在演奏前花时间描绘画面:可能在这个地方、那个位置做什么处理,某个乐章某处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,要怎么解决,用正确的方法,避免可能出现的风险,这是心理描画的准备过程,它非常有效,能够避免“现场翻车”。

丹尼尔·哈丁与2024粤港澳大湾区

(广东)国际青年音乐周乐团

音乐会(首站)

2024年1月28日(星期日)20:00

星海音乐厅 交响乐演奏大厅

指挥:丹尼尔·哈丁

小提琴:薇尔德·弗朗

中提琴:阿米哈·格罗斯兹

演奏:2024粤港澳大湾区(广东)

国际青年音乐周乐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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